黑白悠悠,自在我心

文/ 零落一身秋

我已经记不起来因为什么缘故喜欢围棋的了。我这个人,可能骨子里对文化的东西有种天生的敏感,所以,一经激发,总会产生一种冲动,而且这种冲动似乎从来没有间断过。

1986年前后,那几年恰逢中日围棋擂台赛,大中国遍刮“聂旋风”。大约在我初中毕业或者高一暑假的一天,我和弟弟意想天开的买了副最便宜的玻璃围棋。大热天的,我们就在门口支了张凳子,在一片嘶嘶的蝉声中,两人胡摆乱下,尽管啥也不懂,却也乐得自在。门口有个稍年长点的邻居,走过来,看了我们几眼,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。

老这样下,当然是不行的。于是,我们开始琢磨起围棋规则,胡乱买了点围棋入门书籍,总觉得深了一些,看着晕晕忽忽的,也不太懂。我们四楼上有个姓谢的老者,是我父母的同事,和我们家经常来往。他小楷书写得好,据说在市里系统比赛中获过奖。谢老会下围棋,也是裁判,大约有业二的水平。看到我们兄弟俩下围棋玩,他也就义务当起了指导老师。我们从他家里借了不少《新民围棋》杂志,看连载的教程,似乎是曹志林主讲的。边学着,边和他下,从让十三子开始,下了很多盘。这样,围棋开始成为我的业余生活的一部分。

高中学业是比较繁忙的,但一直没有影响我对围棋的兴趣。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,和我一样围棋水平水的很。有时我们课上百无聊赖之际,就在本子上画上9路或者13路的小棋盘,准备好橡皮、铅笔,笔谈一番,输赢到在其次,却给枯燥的高中生活增加了不少色彩。

到我高中毕业的时候,谢老已经只能让到2、3子左右了。不过,因为学业的关系,那时仍然没有太多时间去学棋,了不得看点围棋杂志和一些书籍。高考那一年,正是89年,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,削减了招生计划,填报了两次志愿。我因为数学失手,被选择了中专。二年学习生涯,在学校里也没怎么下棋。班上只有我的邻座喜欢围棋,我们二人偶尔也手谈几局。但总的说,我因为要看书、学书法、写东西,加上没有下棋的氛围,所以棋下得很少。记得有一次,班上好象有个自由活动,大多数同学都出去了,我和邻座猫在教室里下棋。不知何时,校长来了,冲着我们吼道:“大白天的,课堂时间下棋,太不雅了!” 我和同学只好收拾棋子,相视悻然一笑。此后想了好半天,一直搞不明白不雅在哪里。围棋好歹也算是琴棋书画之一,怎么能算不雅呢。就算我们课堂上下棋,也和不雅无关啊。奈何,奈何。据说,那个校长是搞体育出身的,让一个体育工作者对文艺有感觉,好比让牛听琴。

在学校不怎么下,但每年寒暑假回家,总要和谢老下很多十番棋。每天晚饭过后,他照例打来电话,我就和弟弟到他家激战到深夜,往往到一两点才睡。不管是盛夏酷暑还是寒冬腊月,我们都乐此不疲。到我毕业时,已经可以被让先对子了。而弟弟由于经常接触,且书看得多,进步的更快,对老丈已经赢多输少了。我到工作以后,才看了更多的围棋布局、实战、攻防、官子技巧书籍,才明显感到了进步。到我们胜多负少时,老丈就不大再约我们下了。只是那几年,每年的年三十,我们给他拜年,他就经常拉着我们下到大半夜,有时初二或者初三继续下。

那时,我有两个固定的棋友,一个姓王,一个姓刘,比我略长一二岁。他们经常一块约好了,到我家来和我们兄弟下棋,一下就到大半夜。开始时尚互有胜负,后来,基本我们胜多负少了。王的棋比较本分,不善厮杀,有些小鬼马刀,但力量弱些。他为人性格很好,不上火,如果棋下崩了,会很爽快认输。复盘时,会一个劲的笑自己看漏眼。刘的棋比较勇猛,好战,生硬,官子和大局都缺乏。有时,明明没棋,还补上一手,有时靠偷偷拣漏子,杀人家的大龙。我们对他的棋风非常了解,他往往做“缩头乌龟”的时候,是已经瞄上对手的缺陷了。这时,我们不能开口,只要一说话,他就会着急,说我们几个人下他一个。他的好战的棋风,对杀力不如他的下手,很有杀伤力,但对相对均衡的来说,就明显感到不足了。他下棋飞快,经常一边打着嘴仗一边棋已经输了。当时那种场面,现在回味起来,真是令人低徊不已。那种陶醉在棋里的乐融融的感觉,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。我们家的屋子并不宽畅,但他们并不在意大小,只要能下棋就足够了。这不由地让我想起了还是一幅对联:“室雅何须大,花香不在多”,的确如此啊。

史书上说:“尧围棋,丹朱善棋。”虽然我一直对此抱着极大的疑问,但围棋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哲学最朴素最具有辨证思维的艺术,这一点我深信不疑。不能不感谢我们的先辈,为我们创造出如此有趣的游戏,令它如此富于哲学精神。尽管现代围棋的胜负意识已经明显增强,但它包含的基本的哲学元素,仍然没有丝毫的减少,甚至不但没有减少,而是更加的发展和丰富,体现出思维的更大自由。特别是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和资讯的快捷传递,围棋的交流更为方便,围棋的技术性得到更大的提升,而它包孕的哲学概念也更为加强。我之所以喜欢围棋,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。临枰对弈,精神可以如野马,可以如鲲鹏,自由驰骋,搏击于大野九霄,那种快乐无可比拟。

我写过一篇五律,不妨贴来让诸君一哂:

临枰多不倦,此道亦悠悠。一霎荣华老,千秋岁月稠。

烂柯山有木,落子势无忧。收拾盘中去,斜阳到小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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