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儿媚

婉如清扬  文

    又是清夜,新月如钩,近处的呢喃,远去的叮咛,淡淡的芬芳,悠悠的苍茫,白衫红裳。他曾与我细数水上落花,雾里残荷;他曾披一肩月光,芭蕉叶下,丁香枝边,与我共诉娇莺姹燕,不觉间残了更漏,亮了白昼。

    还记得玉楼初见,正是良宵,西风明月,偶然相逢,云淡风轻,轻轻闲闲对柳眉儿正长,长长短短,左不过是风筝儿飘,杏脸儿娇。哪晓得上天不肯遂人愿,断了青丝,埋了相思。

    槐阴密处,黄鹂啼啭 ,绿荷池面,旧香如梦。黄昏院落,蛩声满壁,手与手亲密依偎,眼和眼净似琉璃。我见他伶俐风流,我见他把盏吟诗,我见他展眉舒颜,我见他星眸微醉,全不管征鸿催道,归路难及。

    我和他樽前烛外,把栏杆倚遍;我和他雪夜折梅,水边赏月。我和他踏遍青山,歌尽桃花,扇底斜风,把流年清唱,纵然是山长水阔,菊兰泣露,我与他长亭短亭,不减春色。

    整日价东风里追,薄暮下偎,全不管枕簟正凉宵,午日正长时。想那时,月明风清,珠玉生烟,我与他花前品茗,执手凝眸;想那时,绿瘦红肥,燕燕双飞,我与他袜步香阶,语笑嫣然。

    他也曾为我画远山眉,眉目如画;他也曾为我缝绿罗衣,衣袂翩翩。我也曾举红袖,为他添香,我也曾秉香烛,为他浅歌,歌不尽雨底春山,眼底秋水,短了时光,长了思量。


    那一年,我过扬州,正是烟雨濛濛。三月,飞花似梦,细雨如愁。你站在二十桥明月的流光里,衣袂飘飘,环佩叮当。我悄悄看你,眉飞色舞。

    秦淮河畔,春风十里,当时星光,如琉璃璀璨。于是梅边吹笛,雪里弄箫,春日采青,秋日登高。暗地里,把骊歌轻唱。

    那些年,我过玉门,渡边关,行走塞外。八月,天阔云高,孤鸿万里,古道烽火,雁断西风,数点寒鸦,声碎斜阳。你站在大漠风烟里,长袖轻扬,浅笑如玉。

    我远远望你,幽思渺渺。昼已模糊,暮色四合,夜已姗姗,如素笺墨泼。于是扬鞭,箭落雕射,夜深独宿,剑气如虹。

    这些年,我过黄河,走银川,上平原,下盆地,辗转漂泊,流落四方。鬓已斑斑,步履蹒跚,满眼惨绿,满脸秋霜。旧时月色,还照竹林。断红无数,又被风吹起。扣指独啸,不知今夕何夕,伊人何方?


    忽一日,没了踪影。醒来后依然有红红的烛火,天空里飘着些云朵。从此后,微雨花下,自怨不如双燕子,来时孤单,去时月残。

    东风破,欢情薄,梦里青衫,泪眼肠断,烟花堪剪,啼鹃谁怜?

    花映雪,柳催梅,愁醉浅眠,钗碎发乱,小字红笺,欲寄谁展?

    顾影生寒,诗酒无言。妆台梦杳,天地何难。银灯画阁,蛛网丝牵。风声复雨声,往古复来今,徒倚小窗前,零落桃花片。斜月阑梦,小楼春空,棠梨寂寞,风满院落。

    君知否?君知否?一轮皓月正圆时,又到杏花期。似水华年,霜染鬓丝,茱萸插遍,莲步栖迟。纵然是玉阶露冷,沈园红尽,难赋深情,难觅归程。不如肝肠一霎成冰雪,香洒绿池寄黄泉。


    一缕香魂,暗随流水到天涯。   


    一剑天涯,暗随香魂逐流水。


    我希望是那个涉水而来的女子,眉似春山,眼若秋波,一袭白衣,裹唐风宋雨款款而来。